略论太平天国地理志的地名学成就

略论《太平天国地理志》的地名学成就赵苇航最近读到广西人民出版社新近出版的《太平天国史丛书》之一——华强著《太平天国地理志》，受益良多，深感该书对太平天国史的研究有补缺之功。昔司马迁作《史记》，有河渠书；班固撰《汉书》，有地理志。嗣后历朝正史，多具地理篇，其或缺载，后世学者往往为之补苴。如王仲荦教授补撰纠匕周地理志》(中华书局1980年出版)，就是一部有功史林的大作。太平天国作为一朝政权，前此无志。治太平天国史学者甚众，其著述文章之丰在中国近代史研究中亦为最，但尚无人从事地理志的研究。姜秉正编的《研究太平天国史著述综目》(书目文献出版社1983年出版)，全书48万字，收录文献可谓多矣，然专门研究太平天国地理的文章几乎没有。华强之作，实补其缺。太平天国始终未能推翻清王朝，它是一个在流动中作战，在作战中更新的政权，不象历代政权那样稳定，省府郡县，所辖分明。太平天国兵锋所至，遍及全国十几个省、四百多个郡县，然而太平天国当年没有留下有关地理的记载，后人撰写的论著中也很少论及，而有关资料又零星、分散，所以要为这样一个特殊的农民政权补撰地理志是有较大难度的。华强自1981年师从祁龙威先生，开始研究太平天国典章制度，他选择．102．的视角是人们视为颇有难度的地理研究。华强在攻读硕士学位期间，笔者曾协助祁先生指导过他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太平天国政区地名考0信《太平天国地理志》就是在《太平天国政区地名考》的基础上扩充、增补，完善而成的。《太平天国地理志》以太平天国设官建制、政权建设比较完备的天京和江南省、安徽省、湖北省、江西省、天浦省、苏福省、浙江天省七个省的县以上政权为主。另设“其它诸省”，反映太平军从金田起义到定都天京，以及林凤祥之北伐，石达开之入川，陈得才之入陕及天京失陷后李世贤之南走等，渚军之攻占退出情况。“其它诸省”一般仅录太平军占领府县之沿革，不记府县疆域四至，但与太平军活动有密切联系的重要山川村镇与含有地理因素的相关内容，亦基本收列，以反映出太平天国政区地理总貌。《太平天国地理志》洋洋35万言，除正文外，含“太平天国都城天京攻占退出月闩及职官表”、“太平天国江南省所属郡县地名、攻占退出月日及职官表”等八个表，含“太平天国前期政区图”、“太平天国后期政区图”，“太平天国苏福省政区图”等十幅地图，是一部内容丰富、图文表并茂的佳作，该书从历史地理的角度反映了太平天国政区地理全貌，诸如郡县之地理沿革、疆域四至、太平天国新建省郡县以及地名避讳更名情况，攻占退出月日，各郡县守土官和驻防官等均有充分的反映。当代太平天国史专家和历史地理学家对《太平天国地理志》一书给予了较高的评价。张守常教授等说：“这是为太平天国地名学填补空白的新作，为太平天国史的研究作出了有用的贡献”。谭其骧教授称其“有功史林”。牟安世研究员说：“当可与郭廷以先生的《太平天国史事日志》先后辉映，每一个研究太平天国史的人都会感谢这项研究工作的成果。”太平天国有严格的避讳制度，以避讳为主要特点的地名构成了《太平天国地理志》的一大特色。地名避讳，由来已久。上起秦汉，下迄清末，历朝都有。太平天国因袭了封建帝王颁布讳法的传统，制定了繁琐的文字禁忌。避讳与历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平天国县级地名的变更以避讳居多。避讳实际上采用的是同音法或谐音法。以同音或谐音宇称呼地名而改变原地名形体含义，这种方法最易流传。太平天国因避讳而更改地名，面广量大。大致有三种类型：1．宗教避讳太乎天国避天父上帝讳，避上帝爷火华名讳，避天兄耶稣讳等，故规定皇、上，帝，爷、火、华、基、督、耶、稣、天、国等字均须避讳。如改“上”为“尚”，改“华”为“花”，改“天”为“添”，改“国”为“郭”。于是，上海县改名尚海县，上元县改名尚元县，上虞县改名尚虞县，上饶县改名尚饶县，上犹县改名尚犹县，上高县改名尚高县，颍上县改名颍尚县，金华郡更名金花郡，金华县更名金花县，华亭县更名花亭县，天长县易名添长县，天台县易名添台县，天门县易名添门县，宁国郡改宁郭郡，宁国县改宁郭县，兴国州改兴郭州，兴国县改兴郭县。等等。2．封建避讳太平天国避天王父讳、天王讳、天王子讳，是避其家讳，再避东王、西王、南王、北王，翼王讳，避诸王讳这在历史上是罕见的。太平天国避天王洪秀全名讳，改“秀”为“绣”，改“全”为“荃”。于是秀水县改绣水县，全州改荃州，全椒县改荃椒县。避东王杨秀清名讳，改“清”为“菁”，避杨秀清名嫌，改“青”为“菁”。于是，清江县改菁江县，乐清县改乐菁县，青田县改菁田县，青浦县改菁浦县，青阳县改菁阳县。避幼天王洪天贵福兼避西王萧朝贵名讳，改“贵”为“桂”。于是，贵州省改桂州省，贵池县改桂池县，贵溪县改桂溪县。避南王冯云山名讳，改“云”为“芸”，改“山”为“珊”。于是，云南省改芸南省，云梦县改芸梦县，云和县改芸和县，缙云县改缙芸县，山东省改珊东省，山西省改珊西省，虞山改虞珊，铜山改铜珊，方山改方珊，紫金山改紫金珊，汤山改汤珊，惠山改惠珊。在太平天国政区中，含“山”字的县名很多，亦全部改山为珊。避北王韦昌辉名讳，改“昌”为“矿；避韦昌辉名嫌，改“仓”为“呛”。如太仓郡改太跑郡，宜昌郡改宜呛郡，武昌郡改武呛郡，武昌县改武呛县，南昌郡改南地郡，南昌县改南Ie县，建昌郡改建跑郡，建昌县改建19；县，瑞昌县改瑞呛县，繁昌县改繁逾县，会昌县改会呛县，新昌县改新ob县，广昌县改广呛县，都昌县改都呛县。3．迷信避讳太平天国避“龙”宇讳，改“龙”为“隆”。如黑龙江省改乌隆江省，龙游县改隆游县，龙南县改隆南县，龙泉县改隆泉县，龙潭改隆潭。《太平天国地理志》中除大量避讳地名外，还有少量更改地名和命名地名，也可分三种：一是反映宗教信仰之更名命名。太平天国以“天”附会上帝，故改南京为天京，改．103．江浦为天浦，改甘泉县为甘泉天县，改浙江省为浙江天省，改龙江关为天海关，改浙海关为天宁关等，二是反映太平天国领袖意愿之更名命名。如苏福省之命名有吉祥含义，或取吉利而改名，如改无锡县为抚锡县，改慈溪县为义县。改北京为妖穴，改直隶省为罪隶省则表明了敌我分明的立场。三是表明太平天国事功之更名命名。如改岳州府为得胜府，天王命俟灭妖后，改罪隶省为迁善省等，目的在于宣传和扩大农民军的事功。笔者认为，《太平天国地理志》的地名学成就，一方面体现在对太平天国避讳地名、更改地名的精详考订，已如上述，另一方面则表现于对某些重要地名的来历含义，作了简明扼要而又精当的考释，这在地名学的研究上是有价值的。下面仅举23个实例，由此可见一斑。汤山：“因山有汤泉而得名。”(19页)方山：“因山形似一方印，一名天印山。”(19页)燕子矶：“矶石兀立江上，三面悬绝，势若燕子欲飞，故名。”(22页)印子山：“山顶平坦，略带方形，有如印章。”(25页)溧阳县：“秦置溧阳县，以在溧水之阳而名。”(44页)四望亭：“原江都县学魁星楼。·．…．登高四眺，全城在望。《扬州御寇录》：‘架木四望亭伺城外’。扬州民谣日：‘四望亭，三层阁，站在亭上探马脚。马脚到，吹角号，打得清军往回跑。扬州城有红头军，吓得清兵不敢至0。”(46—47页)瓜洲：“江中积沙成洲，状如瓜，故名。”(47页)三汉河：“江都、仪征、瓜洲至此水分三支，故名。”(47页)安徽：“取安庆、徽州两府之首字得名。”(49页)．104．三河镇：“外环两岸，中峙三洲，三水贯其间，故名三河。”(56页)箬岭：“上有箬竹，故名。”(61页)盱眙县：“秦置县。张目为盱，举目为眙，城居山上，可以眺远，故名。”(66页)大冶县“县旧有铁山铁务二冶，故以大冶名县。”(72页)黄梅县：“县西北有黄梅山，因名。”(75页)随州：“春秋随国地。汉置随县。明入随爿4。”(77页)吴县：“春秋吴国建都于此。秦置吴县。”(108页)昭文县：“清雍正二年，析常熟县东置。相传是南朝梁昭明太子读书选文处，故名。”(110页)宜兴县：“奏置阳羡县。晋置义兴郡。隋改义兴县。宋太平兴国初，避太宗赵匡义讳，改名宜兴。”(113页)嘉定县：“南宋嘉定十年，析昆山地置，以纪年为名。”(114页)金珊县(金山县)：“旧华亭地。明置金山卫。清雍正二年，改金山卫为县。海中有金山，县以此名。太平天国避南王冯云山名讳，改金山为金珊。”(115页)宁波郡：“秦置鄞、邹、句章三县。唐改邓县置明州。明洪武十四年避国号讳，改明州为宁波府，取“海定则波宁之意。”(123页)绍兴郡：“古称蠡城。南宋绍兴元年升越州置府，以年号为名。别称鉴湖。”(124—125页)庆元县：“宋庆元三年置县，以年号为名。”(135页)《太平天国地理志》的附录之一是《太平天国文书汇编》错写地名举例，这也是华强考证太平天国地名的成果。此外，《太平天国地理志》所列举的不少山川地名、关城地名、村镇地名等多能反映出太平军的军事活动，揭示了这些地名在兵要地理方面的作用。例如紫荆山、方山、小孤山、天日山、箬岭、草鞋峡、秦淮河、三汊河、黄泥港、九状洲、集贤关、小水关、天保城、地保城、枞阳镇、三河镇、浦口镇、石涧铺、土桥、东坝等等。因书中均有详细阐述，兹仅转引一例：天目山在孝丰县西南32．5公里金石乡，为浙江全省山水之主脉。山有两峰，峰顶各一池，左右相对若对目，故名。在临安者日东天目，在于潜者日西天日。连亘于杭、宜、湖、徽四州之界。1860年，李秀成出奇兵攻打杭州，谋解天京之围。3月24日，李秀成由杭州回军攻击江南大营，从临安天日山东峰入，白孝丰天日山西峰出，取小道赶至广德。由于间道回军，把握战机，终于攻陷江南大营。《太平天国地理志》的个别地名略有疏误。如第121页载：“嘉兴县：秦置由拳县。三国吴改名嘉兴县。……长水塘南白桐乡、海盐入。海盐塘东南白其县入，汇于南湖。”查书中所附之“太平天国浙江天省行政区图”以及《浙江省地图册》(浙江省测绘局编制，地图出版社1981年出版)，“长水塘南白桐乡、海盐入”显然有误。长水塘没有流经桐乡县和海盐县，而是从海宁州流入嘉兴县的。“海盐塘东南白其县入”，意思不明确，“其县”究竟指何县不清楚。这两句宜改为：“长水塘南白海宁州入。海盐塘东南白海盐县入，汇于南湖。”在地图编绘方面，个别地方有误。如“太平天国浙江天省行政区图”上，新安江的上游段就画错了，画得太偏西了。新安江上游是从黪县发源的。图上把新安汀的源头画至安徽、江西两省交界处，不对，黪县以西的祁门县已不屈新安汀水系，而属昌江水系，河道白东北向西南流，汇注郎阳湖。《太平天国地理志》的印刷错误比较多。例如“笔画检索表”第26页第20行的第一个字漏印了；正文第10页第20行也漏印一个字；第123页“唐析铘县地置慈溪县。明改溪日溪。w(6”应改“日气第128页建德县“清渚港东北自桐庐错入。”多了“错”字；第170页“守士官”应改“守土官”；第302页第二行“南逾县”应改“南呛郡”；第430页最后一行“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太平天国文书汇编》”，“?”应改“：”；在“太平天国江南省行政区图”上的“瓜州”应改“瓜洲”；在附录三“主要参考书日”中，《南京的名胜古迹》一书作者应是朱僎，但写成朱契；《江苏地志》一书作者应是李长傅，但写成李长付；汪永泽的《南京历史地理》只是一篇论文，但参考书目中把它误作一本书对待了；《崇阳县志》的编修者写作“付燮鼎”，《江陵历代建置表》的作者写作“付春官”，这二个“付”字似均应改作“傅”字；在“笔画检索表”上所标示之页码数字疏误甚多：如三汉河在47页上，但误标为48页；三河镇在56页，标57页；土桥在47页，标49页，合肥县在56页，标57页；太平郡在63页，标65页；丹徒县在44页，标45页；上海县在116页，标117页；太和县在67页，标69页；广济县在74页，标75页；广信郡在87页，标88页；川沙县在115页，标]17页；天长县在65页，标167页等等。综上所述，《太平天国地理志》尽管有些小缺点，白璧微瑕，成绩是主要的。这部有功史林的著作，不仅已受到历史学界的赞赏，还必将得到地理学界的好评。(责任编辑钱澄)．105·扬州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2年第4期

文章来源：《中国历史地理论丛》 网址: http://www.zglsdllc.cn/qikandaodu/2021/0418/530.html